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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江流域的奇人异事——前言

时间:2023-07-30       作者:       点击量:1,602       发布人: 长江文化

        游侠和隐士是中国历史上各具特色的社会群体,他们的言行超凡脱俗,不拘常规,格外引人注目。不仅在中国封建社会和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是如此,即使在现代中国,游侠隐士的生存环境虽早已丧失,可其流风遗韵仍不绝如缕。于是就有了近年来武侠小说和隐逸文化的兴盛。
        在对长江流域历代游侠隐士事迹深入了解之前,有必要对游侠隐士的总体特征及来龙去脉略作介绍。
        “游侠”一称始见于西汉司马迁《史记?游侠列传》。在此之前,战国时期的法家代表人物韩非已经提出“侠”的概念。他在《五蠹》中明确指出“侠以武犯禁”,将侠列为君主应该禁绝的五种社会祸害之一。此外,在古文献中,以侠客、任侠、剑客、剑士、刺客指称的一类人,其气质及行为特征也与游侠相似。关于游侠的定义,目前尚未见提出明确的被大家公认的说法,不过,通过对游侠的来源及特征的考察,会使我们对游侠有一个基本的认识与把握。关于游侠产生的时代,目前学术界多数人认为侠起于战国,有的则主张侠起源于春秋而盛行于战国,这与清代著名学者龚自珍“侠起先秦间”的说法大体吻合。
        关于游侠的来源,有人认为他们来自清一色的平民,有的认为来自破产士人、工商业者及失业的农民。也有人认为,游侠不是一个特殊的社会集团,只不过是一群有侠客气质的人。在持后一观点者的眼里,游侠为人大多是气质问题,而不是社会出身使然。游侠是一种习性,不是一种职业。
        有的学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,将游侠从几个不同时代分别考察,认为,战国至西汉时期,士是游侠的基本来源。东汉以后,游侠的来源和归宿与前代已有不同。他们可分为三大类型:第一种类型是以侠为业,游荡江湖者;第二种类型是先做游侠,后来走上公开反抗封建统治的道路,率领民众揭竿起义者;第三种类型是早年归侠,后改换门庭步入仕途者。依我们看来,游侠是一种社会群体,却不是一种职业,没有人将毕生行侠作为处世谋生的唯一手段。游侠与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有别,更与现代西方职业杀手不同。东汉以后的游侠,其中虽不乏有文化有资产者,但更多的来自社会下层。他们的存在是对当时不合理社会的反抗,所以得到下层民众的欢迎。
        关于游侠的特征,已有多位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概括,各有异同。我们认为,游侠的下列特征是十分突出的:一、艺高胆大,独往独来;二、见义勇为,打抱不平;三、扶危济困,不图回报;四、放荡不羁,蔑视权威;五、快意恩仇,不贪色财;六、爱惜名节,一诺千金。
        由于游侠经常违禁犯法,扰乱社会秩序,随着封建统治的稳固,社会控制逐渐严密,封建统治者自然不甘坐视游侠为所欲为。一方面,在统治阶级的剿杀或安抚下,游侠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,社会地位日益低落。另一方面,吟呻于沉重的封建压迫与剥削下的人民群众,尤其下层民众,企盼有武艺高强、主持正义的侠义之士为他们打抱不平,解除苦难。当这种企盼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的时候,只好寄情于小说、戏曲等民间文学,于是就有了武侠文学作品的出现,并一度相当繁荣。
        在现代社会,尽管游侠及其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早已不复存在,可人们对游侠文学作品的兴趣却有增无减。其主要原因,一是因为游侠所体现的优秀品格,如疾恶如仇、见义勇为、忠于知己、一诺千金、舍生取义等,已成为中华传统美德的一部分,为人们所赞赏、追求;二是因为现实生活还有许多的不如意,如贪赃枉法、恃强凌弱、抢劫杀人、坑蒙拐骗等丑恶现象的存在,加上其它天灾人祸的发生,民间苦难并未根除,这些构成了人们憧憬游侠的客观社会基础。此外,还有文艺审美因素的作用,从而使武侠文学作品经久不衰。
        与游侠的思想观念和行为特征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隐士。据说,隐士的出现很早,尧时就有鄙夷权势的隐士许由。尧想把权位传给他,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污辱,连说这种话的声音都脏了他的耳朵,急忙跑到河边去冲洗。商汤时代的申徒狄,更比许由清高不知多少倍,当汤要把天下让给他时,他激愤得跳河而死。可依照目前学者的研究,认为隐士是私学与官僚制度基础上的产物,大量出现是在战国时期。战国以前,既无学府,官僚制度又尚未形成,自然不可能有隐士的存在。照这样说来,有关尧及夏商周三代隐士的记载,应是出自后世人的想象与杜撰。
        “隐士”之称始见于《庄子?缮性》,以后《晋书》有中《隐逸传》。《旧唐书?隐逸传》序有:“坚回隐士之车”。此外,尚有高士、处士、逸士、幽人、逸民、遗民、隐者、隐君子等名称,也与隐士的含义相同或相近。所谓隐士,即士不见用于世,本指有文化、德才兼备而不愿出来承当世事的人。清代学者龚自珍在《尊隐》一文中,甚至把与京师相对立的山中之民统称为隐者。可见,隐士或隐者的本义原是相当宽泛的。由于在中国封建社会里,读书人以入仕做官为主要奋斗目标,社会上也以这种价值标准衡量读书人的水平高低和事业成败,所以,隐士的含义一般多指有条件做官而本人不愿做官的知识分子。《辞海》将隐士解释为“隐居不仕的人”,倒也简洁明快。不过,古来就有“小隐隐陵薮,大隐隐朝市”的说法,意思是小隐士隐迹陵谷林薮间,大隐士隐居朝廷都市里。如果说困顿场屋、蹉跎仕途的读书人,在悲愤失望中转向归隐之路,尚在情理之中,那么,一些跻身仕途做官为宦的人,为什么也效法起隐士生活来呢?如汉武帝时代的东方朔,以文学官拜侍郎,伴随汉武帝左右。汉武帝不采纳他的政治主张,只把他当作插科打诨的弄臣,几十年不予升迁。东方朔心怀不满,又不敢公开表白,于是便消极怠工,在朝廷中做起了隐士,声称:“陆沉于俗,避世金马门,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,何必深山之中,蒿庐之下。”像东方朔这样选择朝隐的方式,代不乏人。他们这样做的缘由,一是为避祸全身。做官为宦者未遭朝廷免官革职而挂冠出走,等于自绝于朝廷,或者说是“炒”了皇帝的“鱿鱼”,有时会招来杀身之祸。二是为生计着想。隐士虽称清高,可未必能餐霞饮露,不食人间烟火,父母妻儿亦不忍弃之不顾,一朝辞官,两袖清风,生活靠什么维持?但严格说来,隐于朝市者只是以隐士的处世态度对待职位,与岩处穴居的隐士毕竟不同,所以本书仍以后者作为选录对象。
        众所周知,封建士子十年寒窗,呕心沥血,就是为了取功名,得官爵,所谓“青云只在灯窗下,莫教功夫半刻闲”,说得再明白不过了。然而,由于科举选官,既有名额限制,选拔方法又不尽合理,再加上官场的徇私舞弊,莘莘学子挤入仕途并非易事,要想取得高官厚禄更是难乎其难。这样,除极少数幸运者外,绝大多数学子都成为谋官道路上的失败者。他们中的一部分人,经过彷徨、苦闷之后,悲凉地踏上隐居之路。所以,在隐士中,虽有庄子那样乐观放达、醉心山水、以清虚为怀的人物,也不乏陶潜那样以耕耘为乐、辞官务农的清高纯朴之士,但大多数人都是因对朝廷政治和社会现实不满,无奈作出隐逸的选择。“人生在世不称意,明朝散发弄扁舟。”唐代诗人李白的这两句诗,恰当不过地揭示了士人往来江湖的隐衷。隐士之所以成为落魄文人、失意官僚同情讴歌的对象,就是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。在历代士人的诗文集里,感叹怀才不遇、有志难酬,几乎成为不变的主题之一,从中我们分明听到了一个个狂躁、激忿、抑郁、悲凉的心声!当然,隐士中也有弄虚作假的,他们“身在江湖之上,心游魏阙之下”,以隐居作为博取清望、达到做官的目的。这类人分为两种,一种是以隐居作为养望待时的手段,一旦时机成熟,就廓然出山,建功立业,如东汉末年的诸葛亮就是这样。还有一种人,谋官不成或没有把握,便采取欲擒先纵之策,欺世盗名,走终南捷径,这种人大多无才无德,品格卑下,是寡廉鲜耻之徒。
        政治清明,铨选制度合理,有真才实学者多会被录用,一时未能中选者对仕途充满信心,去做隐士者当然就少。反之,政治昏暗,吏治败坏,加上铨选制度不合理,怀才抱道之士或不被录用,或不愿与统治者为伍,隐士自然就多。所以隐士的多寡,隐逸风尚的盛衰,就成为一个王朝政治理乱的一面镜子。此外,士为四民之首,又是官僚的候补者,社会地位及政治作用亦在官民之间,对官民两方面都有直接影响。他们的用世或隐世,又是一个政权统治基础是否广泛的表现。因为士扮演如此重要的社会角色,又拥有文化知识和政治智谋,这些人势居乡野,一旦被有政治图谋的地方豪强、拥兵自重的军阀或其他新兴的政治军事集团所利用,使之出谋划策,就会给中央王权构成严重威胁。因此,法家韩非公开主张对隐士实行镇压。事实上,统治者不管一时如何表态,骨子里对隐士一直心存疑虑,有时甚至不惜用坐牢或杀头的手段对付那些不肯臣服的隐士。如《韩非子》一书记载,战国齐地有狂裔和华士兄弟,自称不臣天子,不友诸侯,耕作而食,掘井而饮,无求于人,结果被封于齐地的太公望诛杀。
        然而,隐士毕竟不同于以武犯禁的游侠刺客,更不同于起兵造反的陈胜、吴广、对于这类人,明智的统治者多通过征辟举荐隐逸的方式,吸引他们为自己服务,对那些不应召者也采取宽容态度,有时甚至予以褒奖,并赠送衣食之资。如梁武帝对陶弘景,宋真宗、宋仁宗对林逋,就是这样。统治者这样做,固然是为了博取宽仁厚德的美名,此外,还有以下两种考虑,一是给这些不同政见者以精神安抚,缓解他们的对立情绪,让那些隐居待时者有一线希望;二是隐士的淡泊名利、洁身自好的风格,对沽名钓誉、争名夺利的社会风气,有荡浊扬清的作用。
        由于统治者对待隐士的态度不同于游侠,所以,官修正史对隐士、游侠的处置方式也判然有别:自司马迁《史记》和班固《汉书》以后,不再单列游侠传,而从范晔所著《后汉书?逸民列传》开始,绝大多数正史却保留隐士传记。
        以上是对游侠隐士的概略介绍,下面就本书写作构想再作如下说明。
        按照丛书编委会确定的方针,凡籍贯隶属长江流域又长期在这一地区活动的游侠隐士,都在入选范围。但在写作中,符合条件的人物却未能全部收录进来。这里有两种情况,一种是为避免与本丛书其他卷重复,如晋代陶潜弃官归隐,清末秋瑾号称鉴湖女侠,他们已分别作为文学家和革命先烈选入《星光灿烂》卷和《浩气长存》卷;另一种则是限于篇幅及史料不足,如宋代隐士苏云卿、清代义侠甘凤池等。已经收录的也未必精当。隐士篇收录了几个和尚、道士,这当然不等于说和尚、道士就是隐士,选录的原因是他们以著名学者隐身空门。这就如同说,务农者并不都是隐士,可陶潜辞官种圃,采菊于东篱,则应属于隐士之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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